无云

公众号叫 长夜书坊

无人特派

一篇为「同人小说」而写的小说。占tag是因为,这个圈子是我初心。

献给这里的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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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的围墙很高,这两年,搭向墙外的梯子被一架架拿掉了,木头做的东西很容易点燃,而根据梯子的做工判断木匠也绝非难事。木匠消失了,这对墙内大部分的居民影响不大,毕竟这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工厂能加工我们需要的一切家具,工厂可以直接创造我们的需要。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机器暂时还无法办到。或者说,机器可以做,却永远没有机会做。

她指的是同人小说,她上火车随身携带的背包里的夹层里,正夹着两厘米厚的纸稿。一个小时前,她神态自若地过了安检,倦怠的工作人员随便翻扯了两下就让她过了。

现在,正停在一个叫新乡的站,车门打开,人流和空气一起涌来。站台后能看见一个四方的建筑,镀金的字标着图书馆,在下面的小字似乎就是格言警句一类的了,似乎是“进步的阶梯”,看不太清,因为楼前的小广场上,灰色的浓烟正像小沙尘暴一样卷上来,俨然在步步高升。她熟悉那种冰凉的纸张被点燃的浓烈味道,就像透支了它从未有过的温度。有个叫塞利纳的法国人说过,任何灾难永远会有一种味道,地震,战争,交通事故,绝对逃不过——说的就是现在萦绕在她鼻尖的烟尘味道了。

她捂了捂提包,想翻出口罩,又放弃了。她不想有一点被逮住的可能。机敏审慎如小鹿,她把脑袋轻轻侧靠在椅背上,视线可以错开那团烟尘。

她记得这种味道,在她小区的阅览室门口就有过几次。一次她正好拎着茄子和卷心菜从菜市场回来,烧成灰的纸屑旋落到卷心菜的菜心里,她洗了两遍,怎么也洗不干净,那像极了中元节的纸钱。她干脆关了水龙头,用棉签一点点粘下来,那天窗外的阳光很好,一抬手,还能看到灰色的纸屑中的铅黑的方块字。

她记得能拼出一个类似斯拉夫民族的译名,不是“夫”就是“斯基”,另一片纸屑则印着“太阳”。

太阳底下无新事,她的潜意识流动到这里。

车门关上了,温度一点点回涨,乘客像鱼儿一样自在地栖息在号码牌的礁石上。她想到另一片海洋——随着不允许以文字出现的画面扩大:从自古以来便象征着羞耻的器官,一点点发展到大腿、锁骨,人的身体似乎被海水淹没似的,变成了嶙峋的岛礁。渐渐的,只剩下对五官的穷尽描绘,人体似乎被一片片地铲去了——退略成一双绝对无害的眼睛。

她的眼睛也得时刻保持无害才行。她不想太出挑,那样很容易被发现。所以自从三年前她就很少滴眼药水了。她发现人们的眼神一年比一年发痴,手机玩多了实在有害,然而,这能让你看起来无害。

她笑话自己无聊的冷笑话。
毕竟,她希望自己还保有一点接洽新朋友的幽默感。这趟出行的终点,是与一个网友互换文稿。

也有人在肃清期之前像她一样打印文稿,她不惊讶。她没有料到的是,还会出现这种“下有对策”的秘密漂流活动。

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她想起许多年前看的谍战片,笑了笑。

当时,像囤积过冬的棉絮那样,一摞摞A4纸被她紧紧搂在怀中,作者的姓名她都深明大义地删去了。她觉得这里面有许许多多素未谋面而与她正呼吸着同一种气息的姑娘的心,这种遥远的亲切卷席着酸楚感一起泛上来。

其实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如饥似渴地消耗完这些东西,她思索着原因,答案很快就有了:开心的日子并不多。

是的,开心的日子很少。只有她感到“今天还可以”的时候,才会拉上窗帘,开瓶非进口的“小洋酒”,取出一份来翻。她清楚地发觉自己的品味下降了不少,具体表现为来者不拒,什么都觉得很好,从前的挑挑剔剔一扫而光,什么OOC太过啦,不看RPS啦(真是记挂演员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啊),现在不仅来者不拒,而且常常以怀柔的眼神相打量。未免有些太宽容了。

但这还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很少有那种“上头”的感觉了,似乎还养成了一种怪病:每当看得渐入佳境的时候,总不忘看一眼窗帘有没有拉紧。她知道这很傻,因为也许手机没关才是更紧要的问题。

渐入佳境是稀少的体验。她总感觉,离着这些文字落笔的年代,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她记得新剧刚上的时候,姑娘们为一点小线索个个自以为是的快乐模样,也记得层出不穷、几乎是每刷新一下就变个样的论坛帖子。所以那时候,粗糙赶制的文笔也好,一鸣惊人的写手也罢,都有一种欣欣然的、进军新美洲的朝气。新旧潮流的更迭是命定的,然而比潮流更逃不过的,是让她神经质发作般地时时抬头看窗帘杆的东西。这里面有两重的世代。

和她接头的那个女孩还没有出现。
她把背包守在身后,这些二十年前被她的父母辈称作玩物丧志的不正经的东西、被同龄人戏称作脆皮鸭文学并按照“低俗趣味”和“毫无审美”的标准做出种种分类的东西,她像守着金子一样,警惕地、耐心地、忠贞不二地等待着。

那个女孩还没有来。


但她并不急。她相信她,就像相信自己那样。


她们是惯于打游击战的,一向如此。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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