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云

公众号叫 长夜书坊

回忆是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不可靠的东西之一



出门走,说是胡乱转转,其实心里浅浅的已经有了一个大约的目的地了,或多或少就是它了。

前几天就这样“胡乱转转”,果然又到了书店。

随着年岁,对书满架,心境有变,从前一进图书馆,很激动,那么多书,要兴高采烈,心跳加快,待久了甚至感到生理恶心。现在是好多了,能稳住。

书架要慢慢看,这一家是从上海迁来的,嗯,来头不小。

比较喜欢的一个设计是,书架的最底层,做了一个斜坡的设计,是向内倾斜,这样读者不须很费力,就能看见书脊的字样。听说诚品书店也是这样的,或者,是这家书店的学习。

转了一个半小时,很有缘分地遇到了《回忆空间》,一本学术著作,而随手翻翻,居然可以看懂。

一般而言,我能看懂的学术论文,那写得可是真·通俗易懂啊,翻译也很关键,要贴合汉语习惯,不能乌泱泱全是长句,那简直是大型语法分析断句惨案现场,许多社科译著全是这个毛病,本专业同学往往不堪其扰。我看完许多社会学、人类学的恶劣汉语后,务必拿小说散文诗歌洗洗眼。

 

下面把摘录放上吧。

前面带有 · 这个符号的,是觉得写得非常精道的句子。

 

 

 

记忆术是存储,抽离时间维度的纯粹空间性方法。

 

遗忘是存储的对手,但是是回忆的同谋。

 

创造力:想象力理性记忆力

 

记忆:不仅复制-还具有生产力

 

声望是自我不朽化的一种世俗的形式。

 

炼狱作为一个神秘的地方,人们对它的想象越清楚,得到救赎的不确定性就越大。

 

人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使自己留在集体的记忆中。

 

诗(远程交际的能力)人的声望功能是一种记忆功能。

 

英雄和行吟者的共谋关系:金钱-不朽。

 

在乔叟时代还不对诗人和历史学家进行区分。

 

按照文艺复兴时期人文学者的观点,扩展世俗的时间和记忆维度最重要的工具就是文字。

 

大量的纪念碑:统治者彰显自己的愿望和市民自我展示的紧张关系

 

P45 一个时代越是充满了危机,不同利益集团的自信心越是摇摇欲坠,纪念碑的数量也就越多,形式也越发夸张,很难再说它们是为后世而建,它们成了对同时代的人施加政治影响的工具。它们代表的愿望是把当下变成永恒,否定历史的进程。除了这些起稳定作用的纪念碑以外还有革命性的纪念碑,它们指向未来,召唤那些还没有达到目标的历史力量。由此看来,犹太大屠杀纪念碑是一个完全面对过去的纪念碑,它标志了所有声望修辞的终结,文化纪念回归到原始形式——死者记忆。

 

印刷术打破了教会和宫廷对记忆的独占。-争夺回忆的新的权力斗争。

 

拉丁写作的文本中,历史的指数被隐藏了起来。

 

16世纪的历史书写用尼采的话来说,仍然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纪念碑式的历史书写”;它检视和保留了值得回忆的、建构身份认同的和指向未来的东西。但是与过去的联系要重新建立;要寻找新的起源和重构新的谱系,并以此来突破遗忘的障碍。

 

对于个人姓名的文化记忆是一种极高的特权。

 

女性-结构性失忆

 

我们通过共同的回忆和共同的遗忘来定义我们自己。

 

·回忆是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不可靠的东西之一。

情绪和动机是回忆和遗忘的看守者。

 

·作为负有罪责的人,他强烈地希望摆脱过去,用未来交换过去。

 

国内战争的生命力——用最简短的话来说——来源于那些不能遗忘的人们。

 

纪念和怀恨在心是两种方向完全不同的记忆形式。如果历史变成了永恒不断的冤冤相报,那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个走出历史的出口,这只能通过限制和驯服那些有害的、灾难不断发生的回忆才能实现。要想调节争端和建立和平,那就要让集体的回忆得到驯化和变形。

 

国王……可以通过强制执行遗忘,而扯断一根不断自我繁殖的暴力的链条。

 

统治者只有在面对别人的罪责时才能显示宽容并实施赦免。如果事关他自己的罪责,那他只能指望更高一层的权力机构的宽恕和遗忘。

 

·掩饰性回忆:把注意力集中到上天安排的外部敌人的身上,可以有助于克服内部敌人的危险。

 

个人是转瞬即逝的……在荣誉的标尺上,生命的价值和身体的完整性都排在清白的名声之下。为了家族的好名声而牺牲生命,这属于封建道德的基本要求。

 

民族国家:为一个超越阶级(但不消除阶级)的共同身份认同发挥新的基础作用的是爱国主义。

 

封建的记忆在他那里被引导进入了民族国家的记忆,封建的口号被提升成了民族的追求。个人在这种历史的视角中把自己理解为一个覆盖全体的身份认同的一部分。血缘关系的神圣化和通过出身来取得合法性的做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一个共同的历史的认同;民族国家爱国主义的荣誉替代了封建姓氏的神圣。家族自豪感变成了民族自豪感。

 

现在,民族国家与国王平起平坐……它(历史)不再首先服务于对统治者的教育或者合法化,而是服务于集体的身份认同的建立。

 

莎士比亚的历史剧——我们不能忘记这一点——最开始并不是对世界文学的贡献,而是对一个国家历史形成的贡献。

 

纪念碑化就是指把事件进行美学的提炼和提升,使其成为对回忆起作用的画面。

 

勇于牺牲和永生的承诺是联系在一起的。

 

英国的记忆风格在莎士比亚那里表现为民间的自发性和家庭喜庆的特点。

 

·总有一天人会觉得只作为过去而存在/是一种慈悲

 

·他对讲述的渴望其实是对当下的一种逃避;因为他无法战胜当下。

 

他与自己的存在不再共时,而是分裂成一个经历着和一个观察者;作为观察者他赶到了事件的前面,并像一个陌生人那样回顾已经结束的事件。

 

华兹华斯《回忆》

一支用来记录的鹅毛笔

 

华兹华斯:

我希望,我的日子/

能够通过自然的虔诚连接在一起

 

回忆对华兹华斯来说首先意味着反思性。

但是华兹华斯与普鲁斯特这样的作家有所不同,那就是他在文学的回忆行为中仍然保持着自主性。他的缪斯不允许偶然的想法、不由自主的刺激、偶发的连接拥有(几乎)任何一点权力。它是一种受控制的文学写作方法,其中回忆和想象被交织在一起。

 

“我思故我在”的特点是无时间性。……忘却时间是哲学家的传统之一。

 

导入(“强烈感情的突发的满溢”)-存储-取出

 

·诗人的想象力补充着生活不断撤除的部分,即此时此刻。

 

《丁登寺》:直到我们身体的呼吸/几乎停止,我们的身体安睡,/完全变成了一个活着的灵魂/

 

《序曲》:那湍泻的/山溪常引起轻轻的惶悚,将水声/遥遥地载入他内心的幽坳

 

灵光使华兹华斯联想到海通,孩子们是大自然的公民权的所有者。在他们身上,诗人看到他自己的他着:那是去的、更加原初的冥忆,使得主观性突然超越了自己的界限。他在孩子们身上看到的东西,他的文学技巧只是替代品,因为文学技巧不能直接写入灵魂,而只能写到纸上。

 

大自然特有的形式是永恒,时间之伤正是这永恒形式中的废料。堕入时间意味着异化。在每种异化理论里都包含有一种整体的疗救的愿景。

 

回想型的回忆得到想象的帮助,处于时间的影像之中。它们的特点是微弱的印象、苍白的痕迹和不断损失的危险。

 

赫尔德:性情中人在生活和阅读时都只有少数几个经得住考验的朋友。

 

“回忆的可疑光线”

 

12C,僧侣型阅读到学术型阅读的转变

文本迄今为止只是一个祈祷阅读或者冥想阅读的总谱,现在变成了一个对眼睛来说结构明晰的“文字图像”

 

当男人们大部分去关心更重要的事情的时候,修养成了19世纪女人们享有的资源。作为大城市文化的承载者,她们反映了大城市文化被宠坏的口味和浅薄的文化产品。文化在19世纪的大城市中开始渐渐显露商品世界的形态。

 

所有好的论文都需要消耗肌肉。

 

这个评论有很多的深意:书籍拯救了人,方法是它们从人那儿脱身。

 

哈布瓦赫:回忆没有内在的持久力,而是基本上依靠社会的互动和确认。

 “历史的使命就是祛魅……历史却既属于所有人又不属于任何人,所以它注定要获得普遍性。”

 

历史是无人栖居的记忆。

 

像尼采那样吧历史和记忆描述成“强制性的二者择一”(莱因哈特·科泽勒克),这是文化批评的修辞中驱魅的激情所导致的。

 

记忆制造意义,意义巩固记忆。意义始终是一个构建的东西,一个事后补充的意思。

 

没有不定型的存量这一背景,意识就会僵化。

 

“没有收编的辅助材料”……它准备了一种补充知识,是一种记忆的记忆。……稳定作用……纠偏作用

 

因为用文字可以记录、存储比人记得住的更多的东西。因此回忆和身份认同之间的关系松弛了。

 

无结构的、无联系的成分进入功能记忆后就变得有编排、有结构、有关联。从这一构建行为中产生了意义,意义正是存储记忆根本不具备的品质。

 

统治者不仅要窜取过去,还有未来。

 

统治者向后使自己合法化,向前使自己得到永恒。古代东方的史料传达给我们的几乎所有信息都属于官方记忆政策这一语境。

 

官方记忆的困境在于,它依仗审查制度和人工的模仿。

 

历史是由胜利者忘记的……1989年为伊姆雷·纳吉举行的集体纪念活动,他在1956年苏联军队镇压起义期间担任总理,紧接着被处决。对他的怀念被共产党政府从历史课本上删除,小心翼翼地在公众面前被掩藏起来。但这种怀念无法被消除,反而由于对它的排斥而被固定了下来。

 

节日把人们和一个共同的创建历史的关系“固定”下来。

 

·功能记忆和存储记忆之间的边界只有保持很高的渗透性,才会使不断的更新成为可能。

 

取消历史书写的价值而把历史神秘化,让记忆的两种模式相互排斥,只会给双方带来潜在的难题,而它们的交叉确实对双方都有益的校正措施。因为一个和存储记忆脱节的功能记忆会沦落成幻想,和功能记忆脱节的存储记忆会沦落成一堆没有意义的信息。存储记忆可以匡正、支撑、修改功能记忆,功能记忆可以使存储记忆获得方向和动力。两者密不可分,属于一个兼收并蓄的文化,这种文化向内“接受自己内部的各种差异,向外敞开自己”。

 

P168 在性别化的书写情景里,书写工具是有男性内涵的(笔-阴茎),而书写的平面,白纸的“基质”和“贞洁”,是有女性内涵的。(《音乐之声》奥斯卡哈默尔斯坦二世)

 

·流散性的联想作为回忆的支撑结构

 

历史主义、闲适和无聊对尼采来说都是一种文化消化不良的结果。

 

“在解冻的过程中慢慢发出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一个没有得到满足的过去会突如其来地复活。

 

“没有坟墓的地方,哀悼工作就不会停止。”

 

Me:如果你为自己作传立书,你就是自己的历史学家。

 

文字和书本也是更好的钟表,因为它们记录下了盈利而不是损失。

 

纪念碑最坚硬的材料像金属和大理石会被时间腐蚀,而脆弱的纸张和几滴黑色的墨水却能抵抗时间,这种悖论被诗人用高潮的激发进行了不同的表述。编码越是非物质化,永生的可能性显而易见就会变得越大。

 

图画和雕像会被时间毁坏,而荷马的诗句却会毁坏时间并且保障一个永恒的(死后的)生命。

 

“语文学”的意思是“对语言的爱”

 

……文字内在的生产性,(弥尔顿)把它们比作种子,可以穿越时间保留它们的发芽能力,并可以一再地发出芽来。

 

审查手段……因为这种手段让好书沦为牺牲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们写书,是为了让印刷匠忙碌,或者只是想要显示自己还活着。”印刷行业本来追求声誉卓著,现在却屈从与一种普遍的自己获得永生的压力。

 

印刷行业瞄准的是一个匿名的读者群易变的需求。

 

·一遍是时间的毁坏工作,另一边是文学对永恒的诉求。

 

书籍的复制和传播在17世纪还被评价为它们的持久的保证,但现在却被看做是它们衰落的原因。

 

石头象征了数字的牢固知识,贝壳则象征了史诗吟唱的和谐。

 

·卡莱尔  回忆和遗忘,就像白天和黑夜,互相依存。

 

·如果只有光线,那人们看到的东西就会像在纯粹的黑暗之中一样少。

 

哈拉尔德·魏因里希:“信息消失的慈悲”

 

·用遗忘来规定记忆。

 

“与死者对话的愿望”就像人类一样古老。

 

文字被看作是思想的溢出,是重新激活思想的一种手段。

 

与文本相反,图像既沉默又被过分限定;它们可以完全地封闭自己,或者比任何一个文本都滔滔不绝。

 

英国浪托马斯·德昆西把修辞学定义为一种“放大的艺术”

 

Me::::虽然可以明白但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表述……

 

·在从观察过渡到接触,在美感的距离成为爱的渴望的障碍时,美学的感知框架和情欲的感知框架就会互相排斥。

 

P268《都柏林人》《死者》--树是一个流散的细节,在整个句子的语法中像是很笨拙地挂在上面,在叙述的逻辑中它没有任何意义,但在图像记忆的逻辑中它很重要。因为它证实了重新建立的感知图像的精确和真实性。在这我们再次惠顾卢兹·尼特哈默尔的话:被深深印刻的图像“常常能够很详细地描绘”;但它们本身“却不具有叙述的结构,并且不倾向于一个意义表达”。

 

·忧郁性格的人具有冰冷、干燥、并因此而坚硬的大脑。

 

尼采“痛苦是记忆术最为有力的辅助工具”

 

·记忆富有弹性地按其功能不断使过去适应当下。

 

我们回忆的不再是事件本身,而是我们对它们的语言表达。语言文字的作用就像名字,我们可以用这些名字来唤回物体和事件。

 

对于少年的回忆起作用的是强烈情感,对于老年时的回忆起作用的是象征。

 

语言不能把创伤接收进来。因为语言属于所有的人,因此那些无与伦比的、特殊的、绝无仅有的东西都无法进入其中,更不用说一种绝无仅有的持续的恐怖经历了,但是恰恰是创伤需要言语……招魂和巫术……

 

·压抑不是一种遗忘的形式,而是一种特别顽固的保存形式。

 

P298 这一点柏拉图就已经知道了,他把记录看作是一种遗忘的形式。因为一旦被写下来的东西,也就可以被推翻或被消除;但是那些从来没有获得符号的形式,获得可回忆的象征的东西,按照利奥塔的观点也就不能被否认、遗忘。

 

··他把创伤看作一个未被满足的遗忘。

 

创伤是叙述的不可能性。

 

当前的强烈情感、动机、目的是回忆和遗忘的守护者。

 

按照弗洛伊德说法,回忆的变形来源于罪责。

 

(不可靠)……因为良心需要记忆的支撑。但是记忆却是一种过于虚弱的力量。

 

蒙田:每一个有尊严的人都会无意识地选择没有美德的人交往。

 

创伤治疗师的出发点是,回忆真的会得到数十年的保存并被重新发现,而认知心理学家则从根本上质疑这种存留的可能性——像结构主义者一样——而认为它们有着无限的可塑造性和可变化性。

 

用一个没有过去的无辜幻影是不能够实现从过去和当下进入未来的跨越的。

 

这个题目,“太大了”,无法穿过回忆和叙述的小小针眼。

 

击碎了叙述的脊梁……扯断了事件的关联……

 

在时间中穿越时,变成“一个透明的眼球”

 

土地活在它的动物身上,活在对它的感官知觉里,尤其活在故事里。

它本身还是文化记忆

土地上铺满了故事

 

印第安人的民间传统——神话、故事、歌谣、谜语和祈祷——就像一张轻薄透明的网穿插在小说之中。

 

“牡蛎似的那种坚韧”

 

·不可挽回地失去的东西,再次被注入了“微生物似的生命”。

 

文字引向历史,而象征属于永恒。

 

“在你的灵魂力灌注进战栗”

 

·就像一个呗收藏的物体一样,地点也是“过去和现实之间的掮客”

 

 

在那些被改建成纪念场所和博物馆的回忆之地中存在着一个深刻的悖论:出于保留原真性的目的对这些地点进行的保存工作不可避免地意味着丧失原真性。

 

在代际之地上这种力量来自或者的人与死者的亲属链条,在纪念之地上这种力量来自于被重新建立和重新传承的讲述,在回忆之地上这种力量来自于一种纯粹好股的历史兴趣,在创伤性地点上这种力量来自于一个不愿意结疤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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